夜色汹涌，盛满凉意。丘隆小镇，杨首富家的小儿子发了癔症，药石无医。

被迫无奈之下，杨首富散布消息，宣称无论用什么办法，只要可以治疗他的儿子，他就会奉上黄金五万两。

小院里传来这个消息时，孤萤正在做皂角，她手中动作一顿，仔细听回来的大福说话［你们可不知道，那家伙，杨首富把金灿灿的元宝就这么放在了杨府大门，说是定金。］

［首富不愧是首富，银子真多。］刚满八岁的小铃子已经知道银子是什么概念。

2

大福见孤萤姐姐一直不说话，连忙到她面前又说了些消息［萤姐，人是咱们院里的人做的手脚，你肯定知道怎么治，咱去吧，去拿黄金，不拿白不…］

他剩下的话被孤萤姐姐的眼刀止在了嗓子里。

孤萤见他不再说话，就继续磨着手里的皂角叶，却缓缓张口警告［你们俩，不准再说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一个字。］

大福和小铃子默默伸出手做出缝了嘴巴的动作。他们一贯听孤萤姐姐的，知道她一定有她的道理，绝不会害他们。

3

黑夜总会放大很多感受，更会放大妖的恶意。在妖类横行的当下，孤萤她们已经不算稀奇物种了。

孤萤强忍不适，捏着鼻子避免闻到屋子里的血腥味和药草味道，缓缓穿过花妖和利刺妖的小屋，走向院子里的最深处。

那人躺在屋顶，手里拿着紫玉壶，嘴角残留一丝红色液体，他冷冷望着站在院中的女子［听说了？］

［是你吗？］孤萤不惧他的眼神，不答反问。

［当然不是］他斜勾着嘴角，神情里满是不屑。

是了，他可不屑做这种事。

4

黑夜里的风总带着更强烈的寒意，孤萤静静站着。既不是他，那她自是可以去杨府…

屋顶上的人看出她的想法，一甩衣袖就飞了下来，站到她面前［不准。］

孤萤拧拧眉，背在身后的手捏了又捏［那可是五万两］她的语气里藏满兴奋。

只见眼前的男人又喝了一口紫玉壶里的汁液，嘴唇隐隐动了两下。孤萤就感觉到四肢无感，被支配了。

她被一股力量制衡，咬牙跪下［主人，是孤萤错了。］过了许久，她的手脚才能重新活动。

5

晨光洒入小院，孤萤她们进自己的屋子休息。

在进入睡眠前，八岁的小铃子搂着孤萤姐姐的臂膀［萤姐姐，既不是主人，那你猜，是花妖还是利刺妖做的？］

看她一副鬼灵精的样子，孤萤无奈［怎么，你知道？］

［姐姐，你附耳过来］小铃子凑在孤萤的耳边说了她的所见所闻。

孤萤听完后，瞬时面无表情，不回话，只摸摸小铃子的头，哄她入睡。

这孩子毕竟小，她的本体又是个小猪崽，一哄就睡着。

6

杨府门前

一个身穿淡粉色布裙，面带黑纱，手拿竹篓的女子站在阶梯下已有两刻钟。

门房看着她这般坚持且胸有成竹的模样，最终选择进去通报。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［你能救我儿？］

［是］女子坚定回应。

杨首富最爱他的小儿子，只要是有希望，他就会试。这么多天不少人骗了他，最后没一个能走出府门。

他见这女子眼神里透露着坚定，仿佛在跟他说，她就是能救他小儿子的神人。

杨首富连忙让下人们在后，自己在前，迎着这女子入府。

7

进了杨府后院，跟着指示到了杨家小公子的房中。

看着他脸色发黑，手指略微僵硬，孤萤在心中默叹一声［果真如小铃子所说。］

孤萤心中已有把握，于是和杨首富说［杨老爷，还请给我三个时辰，必能有所进展，保小公子性命。只是还请将定金先付于我。］

杨首富脸色一变［我如何信你？］

［请老爷放心，我不离府，就在这儿，您只需将定金交给门外的一个小胖子就行］

8

房间里静得只听到院中的一声声微弱的鸟叫声。

孤萤迟迟不说下一句话，只等着杨首富的答复。

杨首富见她似乎不拿到定金就不会治疗，也似乎不怕死的模样，最终败下阵来，给蓝管家一个眼色，管家就去送了。

蓝管家带着黄金到门前，刚才空无一人的门前，当下真出现了她说的一人在等候。

管家按那女子嘱咐的问［你唤何名？来杨府门前做什么？］

［我叫大福，我来接姐姐回家。］大福按姐姐提前说好的话回复，果然拿到了一个盒子。

9

大福知道里面是什么，拿到手后，他不耽误时间就转身离开。七拐八拐地才回到院子。

杨家像萤姐说的那样派人跟踪，而他也按萤姐说的路线绕了几圈。总算没留下什么尾巴。

他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一脸冰霜的主人，他忍着惧意问好［主人好。］

［又去偷东西了？］声音带着责问。

［呃，嗯，呃，是，没拿什么贵重的。］大福强撑着，谨记萤姐交代过的，必然不能被主人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。

大福自以为险险蒙混过关，主人不再拦他，便就带着一箱子定金回了屋子。

因为心虚而离开的飞快，并未看到身后的人神情冷峻，剑眉微皱，一挥手离开了小院。

10

留在杨府治疗小公子的孤萤，此刻正在将竹篓里的竹青蛇放出来。

竹青蛇本有毒，但经过炼化后就可解任何蛇毒。

这几条竹青蛇是她偷来的，从大院里那只巨蟒妖的竹林里偷来的。

来杨府前，未曾被哄睡的小铃子那时告诉她的真相是，［萤姐姐，我告诉你答案，他们俩都不是凶手。凶手是大院里的巨蟒妖。哈哈，我不小心听到花妖和利刺妖说，是巨蟒妖放了蛇毒，杨家小公子才发了癔症，当下已经昏迷不醒了］

就因为知道是巨蟒妖做的事，孤萤才敢用炼化过的竹青蛇来治。

11

守在一边的杨老爷看着几条竹青蛇顺着小儿子的手指游去，心疼不已，他厉声道［你若治不好我儿，我定要你命。］

专注看着竹青蛇的孤萤只是浅浅给了他一个眼神，唇微启［放心］

竹青蛇们有序地将毒血吃掉，小公子的脸色逐渐泛白，手指不但逐渐不再僵硬，还微微动了下。

孤萤心中有数，正要抓回竹青蛇，就见小蛇们猛然离开小公子的身上，变大了一倍，张着嘴向她扑来。

孤萤旋身远离床边，她进府时就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。虽早已有所准备，这一遭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。

12

竹青蛇仿佛识得孤萤，只顺着地面游向她。而杨老爷早在发现小儿子恢复气色时就准备过来，却在看到这个画面，一时气血上涌，晕了过去。

他倒下，他身后的人就显了出来。

［你不是杨府的管家。］孤萤尽量稳住心神，肯定道。

［我是，却又不是。孤萤，你为何坏我的事？］蓝管家淡然回复，眼神凶狠。

他就差一步就成功了，［杨首富他毁我全家，我自是要让他痛苦，一点点剥夺他在意的人和事。就差一步，他最爱的小儿子就会慢慢死去。你，你却来毁了我。］

蓝管家说完就现出原本的样貌，微蓝的长袍，一头乌发。他挥手冲向孤萤，仿佛她才是他的仇人 。

13

孤萤双手合十，幻化成纸片，险险避过他的攻击。在门口落定，又幻回人形。

［蟒妖，我并不知你们的纠葛，我不过是图点金子。］孤萤此时有些后悔冲动行事，为了点银子，这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。

巨蟒妖这时早已听不进她说什么，只想将满腔的不甘，全数发泄出去。于是一跃而起，要释放毒液。

孤萤见他癫狂疯魔，杀招来的凶猛，避无可避，只好迎面而上。只是，她的功力远远不及巨蟒。

她想，她可能真的要死了，也终于，要死了！

14

想象的毒液没来，反倒是常见的四肢僵硬感袭来。

主人来了。

孤萤意识到这个现实时，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了。

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被控制着，做出一些动作，手中现出一支支荷叶，抵挡住了巨蟒的毒液。

巨蟒妖蓝修狂吼［楼袭君，你要拦我？］

［当然不是，你报你的仇，我护我的人。］楼袭君甩甩白色衣袖，原在操控荷叶的孤萤就被拉到了他身边。

15

巨蟒妖蓝修赤红着双眼［你护你的人？楼袭君，你不过是戏台子上的舞子，仗着会一手木偶戏才有操控的能力。］

他指着定在楼袭君身边的孤萤［她不过是你的一个木偶，你却要如此相护？你可知，她废了我多年的经营。我是不会放过她的！］

［我知，所以，若你不放，我便不打算让你还能继续报仇］楼袭君不屑一笑，轻轻挥手，孤萤再次冲向前方，与巨蟒妖缠斗。

不过一刻钟，巨蟒妖蓝修就身负重伤，落在杨府后院。

他看着楼袭君此刻一脸弑杀，眼神看向前方的女子时却满目温柔。这哪还是那曾经一向不问世事的模样。

他无力与楼袭君争斗。这女子此次的破坏，他只能认栽，重新来过，再用上十年，慢慢部署。

16

孤萤重新解放双手时，是她和主人一起回到了小院。

大福不敢迎上来，只偷偷躲在窗户后面看。

孤萤甩甩手，准备回屋，去点点金子。就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了［没什么要和我说的？］

［主人，孤萤无话可说。］

楼袭君看着她一脸不服的模样，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［我说了不准去，偏要去，若是我没及时赶到，你当如何？］

孤萤摸摸被他弹疼的额头，一脸不解［主人不是知道吗？］

她决绝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眼。这女子还是在一心求死。

17

小院里种满了小紫花，花下埋着许多石头。一阵风吹过来，满院花香。

楼袭君看着孤萤决绝的眼神，认命般说道［我应下了］他的声音悦耳动听，他说的话更是好听。

孤萤眼睛睁大，里面盛满亮晶晶的水光。

眼前身穿白袍，腰间系着浅绿色发带的男人见她这般模样，眼神流露出一丝羞赧［你可还要求死了？］

［不求了不求了，呵呵呵呵呵，不求了。］孤萤从喜悦中缓过劲来，连忙向他保证。

她犹疑着说［你真应下了？］［嗯］男人的喉咙轻轻滚动，回了她一个单音。

［那，我以后可以改口了？］孤萤大着胆子，贪心问道。

［嗯，随你。］楼袭君悠然启唇，声音虽还藏着冷意，可眸子里的宠溺却仿佛要溢满院子。

18

［袭君，楼袭君，君君。哇！］孤萤兴奋又甜蜜，声音里夹杂着甜腻。被唤的人还没来得及羞涩，她却先红了满脸。

楼袭君见她这般，冷硬的心悄悄流过暖流，他唤［孤萤，过来。］

孤萤听话地向他走去，在他面前站定。楼袭君抬起手，摸摸她的发，又捏捏她的脸［和我想的一样软］

他的话说完，孤萤的脸更红了，脖子都藏不住霞色。就这么木木地站在原地让他那般蹂躏。

19

屋里偷看的大福，一只手捂着眼，另一只手将捂着眼的手又偷偷拿开一点点。

［呀，萤姐这个木偶居然和操纵她的主人在一起了。］他忍不住呼出声。

这么大的声响，让院子里的两人猛然分开。

［大福！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。］孤萤抡起拳头，对着空气挥了挥，警告那个小胖子。

不用大福说，连她本人都没想到主人会答应好吗？

20

她是个被主人创造出来的木偶，诞生情感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。

本以为木偶爱上擅控木偶的主人一定会是个无疾而终的悲剧。

但她到底是爱恋的太深，想法也很单一。

既然诞生了意识，修成了人形，她的感情拦不住，又得不到这个如画般的人，那不如多赚点银子给她捡来的大福和小铃子。

想赚大银子，定是有牺牲性命的危险的。谁能想到，她之前被拒过度伤心，那段时间一心求死，真让楼袭君惦记下了。

这次不但得了好多金子，还赢了美男。真是锦上添花，盆满钵满。

21

今后，她孤萤，会永远和楼袭君在一起，和他生生世世，过千百年人间夫妻的日子。

（正文完）（下有番外）

22

番外1

两百年前

［袭君，你这次做的木偶有点意思］还是幼蟒的蓝修拨动着兄弟手中的木偶，调侃道。

楼袭君连忙护着木偶［这是我最开始做的第一个木偶，你今儿才见着而已。］

［切，真小气。］蓝蟒无所谓的拍拍手，嫌弃啐了一口。

少年楼袭君不管他如何反应，只柔柔摸着手里的木偶，他感知到木偶似乎有了自我意识，他隐隐有些兴奋。

番外2

楼袭君自述

1

若是知道有一天蓝修会遭遇一家被人类屠杀的事，我一定会对他再好一些。

在知道蓝家发生大火时，我去救了，但恰巧那时木偶丢在了火堆旁。

我生怕木偶就此没了，它已然有了生命，若是就此殒命，我或许也会和蓝修一样可怜。

他尚曾有家人，而我，自生来就是孤身一人。遇见他，我才有被人陪伴的感觉。

只因我回头拿了木偶，最后就只能救下蓝修一蛇。

从此，他被仇恨蒙了眼，与我疏离。我又成了孤身一人。

2

木偶粘上了火星，我以为它就此烧毁，却不曾想，它在我眼前化作了女子模样，开口就是［袭君，你好，我唤孤萤］它给自己起了名字。

我自是不会允许我的木偶不把我当主人，于是用了很多种操控方法让她和其他木偶一样唤我主人。

百年又百年，我不是不知那女子迷恋的神情和爱意。却不曾想她真的会到我面前来，告诉我她的心意。

夜晚月亮很圆，她说［我很爱你。］

一个爱字，吓着了我，在人间许久，我岂会不知爱是什么。

只是，一个木偶，怎会知爱？

3

她在我拒绝她的爱意后，一心求死，回回不顾性命。

哪怕是失了火的妖家，她也要去救。她在救小铃子时，脚被烧没了。

她虚弱不堪，仿佛留下遗言

［以后喝紫玉花的汁液吧，那比酒好，同样是红色也同样醉人却不会伤你的身体。］

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心痛，我执着地寻找最好的木和皮纸，为她修复。

等她康健了之后，我听话地把紫玉壶里的红酒换成了紫玉花的汁液。

4

她叫孤萤，再也不是任我操控的木偶。

当我认知到这一点时，我知道，我没救了。

所以在她又一次为了所谓的银钱去求死，我无法坐视不管。只有我知道，她不仅仅是为了那些金子，她是，为了我，为了离开我！

想到她会离开我，我的心就更痛，甚至全身都开始痛。

大福那拙劣的谎言怎么可能瞒过我的眼睛。杨首富家的小儿子是蓝修的手笔，蓝修不会放过她。我怎能失去她？

我不能！所以我一跃而起，哪怕要和蓝修割袍断义，我也不能让她就此死去，就此消失。

还好，来得及，我成功救下她了。

我答应她时，她羞红脸唤我名字的模样、她愉悦的笑容，让我的心无比满足……

（番外完）